梅子涵谈儿童阅读（三）

    主持人：儿童读物是不是越贵的越好呢？
　　梅子涵：以绘本为例，满足不同的消费层次，有的书做得稍微简装一点，钱便宜一点，可以让更多家庭买，内容是一样的。也有的书就是需要做成精装，显得书的内容更符合他，有的时候包装形式是重要的，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读着精装的书，他觉得这个书好精装喔，这个阅读好精装喔，这个文学就是应当精装的，会有这种概念。我小的时候看我爸爸妈妈那些书，就是漆布的，老的那种，当中还有一根绸缎的东西，像书签一样一根绸缎。那就是我对于书的理解。我当作家自己出书，七八十年代出书，很难看，我想一个书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因为我记住小时候我父母的书。现在我们做书出版的我们这种行业也在更加的技术了，更加的优美了，所以以前那些很好的面貌，现在又到了我们书里，而且我们书现在有些书做得比以前还要更漂亮。同样是一个相同内容，相同的故事，两个不同方式的书，还是有不同的过程。但是又要讲到因家庭而异。我们很难得出一个结论，有很多话风格就是很简单，但是艺术质量很高。其实是一种美，讲到童话书，有一种美术的修养在里面。我们不能离开一个选购者的修养，简单跟他说是那种重彩、油画一定好，还是那种简笔一旦不好呢？很难以下结论。因为童话书首先是西方过来的，西方的美术、绘画已经水平非常高了，因为人家那边是有卢浮宫，是有奥赛的，有西方的绘画的历史跟基础。所以他们现在的童话书是有各种各样的画，对于中国的家长跟孩子来说，我们有理由让他们在小的时候，能够接触到世界的，通过童话书放到你面前各种各样画风的那种图画书，这是给我们中国人，未来的中国人获得一个可以浩浩荡荡的，很有尊严的走进卢浮宫的一种资格。我们现在缺少浩浩荡荡走进卢浮宫的资格，很多成年人走过去是慌慌张张从最好的一幅画面前奔过去，停不下来，人家看不懂，没有一种童年成长当中阅读图的这种记忆，把它摄入到这里，静静欣赏，他享受不了这样的。
　　迪斯尼有它的风格，不是西方的那种油画的一笔一笔的非常细致的，但是它有它的特点，它有它的可爱，它有对孩子的一种深意。今天搞出版的人把这样的书，用他们的眼光纷纷引到中国来，把一个丰富引到童年面前，小孩是最可以塑造的，就像一个成年人读到这个东西有的很难以欣赏。但是给一个小孩，他学会欣赏，可以是很简单的图，可以是迪斯尼这样的，有的是引入身体完全油画的，就像铁丝网上小花这样的。
　　主持人：在欧美图画书的缺失，就像梅老师说的等于带着孩子进了美术馆，看到不同的展览，一本书代表一个艺术家的风格，有的童话书甚至是当前非常前卫的艺术家的创作风格来给孩子们讲一个童话故事，比方说安徒生小红帽，可以画得非常前卫，非常古典，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们认为孩子从小的时候在读者各种图画的时候，其实也在培养他心智的一种宽容感，世界不是一定要固定成一个表达形式，一个样子的，小红帽可以这个样子，可以那个样子，可以培养他以后看待世界，看到事物的一种宽容之心，他觉得是可以不同的，可以是多元的。这一点都不奇怪。刚才梅老师还讲到一点特别有趣，其实读图也是一种阅读，读的不仅仅是风格，现在欧美对儿童的阅读训练里面，把读图埋葬了一些线索，让孩子们跟着语言练习当中眼睛同时看着图画增加他的逻辑、分析，发现能力，这一个小例子讲维尼过生日，小朋友那么小，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最爱自己，一年中高潮就是过生日，或者六一国际儿童节，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节日。用这样的故事编故事，最容易引起孩子读。但是小孩子不知道，不小心设计了一个训练，这是一张生日卡片，这是一顶帽子，这是小朋友过生日最常见，最期待的好东西，这是一个气球，这是一个蛋糕，这是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可以被包起来了，小朋友就看这是什么呀，下面他说这是一个生日聚会，刚才说的什么蛋糕、气球等等，包括这个礼物都在这个画面上，再往下翻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这个礼物是维尼小熊自己把自己包起来作为一个礼物，给大家惊喜的时候，它就变成礼物跳了出来。当小朋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先是看到自己特别熟悉的场景，然后这个图象读图变成了对他的一个阅读训练，一个读图线索跟踪、分析、期待和发现，所以我觉得不仅是不同的内容，还有图本身也是一种阅读的训练。
　　梅子涵：这个很有想象力，非常有灵感，你看那么简单，很有灵感。生日，总是有卡片的，生日还有一顶帽子，生日还送给你一个气球，气球绑在驴的尾巴上，很好玩，小孩看到这个会笑起来。尤其有一个神秘的礼物，里面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结果打开以后小熊维尼把自己包成一个礼物送给人家。这个结尾给三四岁孩子看这样一个书的结尾，让你有一个巨大的惊喜在里面。你所想不到的一个灵感在里面，把纸一拆开就有巨大的欣喜，这个巨大的欣喜，既是生日上面一个礼物的欣喜，又是灵感的欣喜。这是迪斯尼常常有的，让你非常意外的结尾。我回到刚才那个话题，看这样的书一切呈现出来，对孩子的想象力是缺少培养，或是不利的，恰好把话讲反掉。你看最后这个图这是一个礼物，你知道它里面是什么吗？孩子根本不知道的，最后一打开以后，哎呦，把一个孩子没有想到的东西给了他，是把一个孩子没有的想象力给了他，这个阅读本身给了他一个没有的想象力。阅读图画书是没有想象力，是不能给他想象力的呢？阅读图画书本身给你一个一个想象力，而这个想象力本来是你没有的。一个小孩可以想像一个气球绑在动物尾巴上吗？一个童话书给一个孩子所没有的想象力，你想不到的东西给你看，读着拥有了，于是你有了想象力，有了新鲜。还有一本童话书更有趣，《我把没有送给你》，小猫到了圣诞节想送一个礼物想送给小狗，可是小狗什么东西都有了，有吃饭的碗，有睡觉的床，还有玩具，他的玩具是一根肉骨头，小猫就想，送什么东西给一个都有的人呢？这个世界上面你说什么没有？电视里面样样都有，商店里面样样都有，还有什么没有呢？他想啊想最后想出来，我要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东西给小狗。然后找了一个盒子把什么都没有放进去，他觉得这个盒子太小了，把小盒子放在大的盒子里，放好以后包装好，然后很认真的，和重的这样抱走送给他的朋友小狗。小狗把这个礼物打开了，小狗就问他，这是给我的？小猫说是的。小狗说其实什么都不要送给我的，小猫就想，你怎么知道我送给你什么都没有啊，结果小狗还是把那个盒子打开，趴上去一看什么都没有，小猫说是的，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你和我。然后小狗、小猫两个抱在一起，坐在窗口看着外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拥有一切。我做演讲的时候，很多成年人讲到，但是有你和我的时候，很多成年人都哭了。
　　主持人：梅老师，您已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无论是您的名声，还是您的年龄，您真是一个无比出色的儿童阅读推广人，因为你还有一个对所有的童心的记忆，您还知道孩子喜欢什么，孩子需要什么，孩子怎么跟他们讲他们才能懂。因为在您心里好象一直住着一个小孩子，我们今天在结束之前把梅老师说的话，我试着总结一下，有不对的地方您纠正我。在给孩子做阅读启蒙，尤其是国际化的阅读的启蒙的时候，家长应该比较自信和比较自然，不用觉得现在要在家里办一件大事了，而是你们家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但是千万别少一样东西那就是书。如果家长不知道该买什么书，那么可能梅老师的建议要信任一些好的品牌，同时要信任一些像梅老师这样的大家。另外我自己还想提一个建议，家长之间多交流，经常这种口碑宣传，比任何广告都更加真诚。家长要破除自己，因为已经是大人了，对童年的一些遗忘而造成的一些可能是误解，比如说是不是一定得给孩子讲特别大道理的书，像讲一个家庭时间，或者讲一个我很特别，我很喜欢我自己，这并不一定就是一个简单的话题。还有家长不一定要给孩子买特别厚的书，因为现在国际化的阅读都是开始进行分级，比如说一到二岁的孩子，和二到三岁孩子喜欢的语言长度，喜欢的故事长度都是有微妙的递增的。所以家长因为自己内心望子成龙的焦虑，而给孩子很多过早的影响。还有家长可以买贵的书给孩子，因为这可能培养孩子对书的一种高贵的记忆，但同时也不妨给孩子买一些简易、平易的书，因为故事也是非常重要的。另外家长不要让孩子一看动画片好象害了孩子，非得把电视关掉，但是总爱孩子让动画片，像梅老师说的这是不够的阅读，还是要把书引进过来。另外家长如果小的时候没有养成一个阅读的习惯，可以感到现在很幸福可以和自己孩子一切重新开始，像梅老师今天说的不一定到14岁没养成的习惯，就会对你一生永远关闭，你现在和你的孩子一起开始，也完完全全来得及对吗？谢谢大家！
　　梅子涵：送礼物是最烦心的事情，物质至上的，把送物质的害了，更把接受礼物的人害了，现在只见物质，而见不到情感。看不见想念，想念不重要，小礼物不重要，这是一个缺少感情的时代。为什么很多成年人听了以后一下流泪了呢？因为他听到这个时代所缺少的，而又是所有人心里面所想念的一种东西。
　　主持人：包括大人看小孩这些绘本非常感动，爱心树，或者失落的一角，大人看的时候感觉一下子内心安静了，是不是小孩绘本不是针对小孩一个人，可以针对大人来看，这样的感动给小孩，包括大人带来什么？
　　梅子涵：图画书里面分很多的书，有的图画书其实是同时给小孩给大人，尤其像失落的一角，寻找失落的一角，爱心树，同时给所有的人。而不是只是给儿童，但有的书呢，首先是给儿童，但是同时也是给所有的人。像这个书，迪斯尼首先是给儿童的，迪斯尼里面这些书是给儿童的，迪斯尼里面有一些书不光光给儿童，也给大人。这个书是给儿童的，但是优秀的儿童文学有一个世界的标准，优秀的儿童文学童话首先给儿童，但是只要成年人去读，去听了，也一定会感动，会喜欢的，这是一个标准。这件事从安徒生时代已经正式开始，安徒生写的时候他有很多，不是全部，有些故事写的时候就是给孩子的，甚至给他们家隔壁庄园里面的几个小女孩的，就是为她们写的。但是很多成年人读了以后，成年人也喜欢，这件事从安徒生丰富层次性，既是给儿童，也是给所有人，有的书写的时候就要给大人和孩子的，大人和孩子读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有的书大人读了以后感动得哭了，因为你是的情感，你的经验让你哭，是你慢慢长大以后，你心里面那种想念，那种惦念让你哭，那种理解让你哭，但是孩子很小，还没有。他读到的是他可以读到的内容，尽管他没有那个东西，他也哭，但是他的记忆不一样。一棵大树和一个小男孩的故事，那个树到后来把一切东西给了孩子，最后把树根也给了他，孩子会记住这一点。很多的理解不是读了就理解，就如同我们一样，我们有很多理解，小时候听了那个故事，长大以后才理解，小时候也理解，但是是小时候的理解，长大以后忽然开朗想到另外一个东西。还有很多书，第一遍跟第三遍读的理解，孩子也是的，孩子小时候读到的很多书，他们小时候会得到他们当下的东西，但是慢慢的成长当中，会读出他演变的东西，读出豁然开朗的东西。
　　主持人：是慢慢酝酿的过程，以前不理解，后来就理解了。前一阵国学热，让孩子读弟子规，您觉得这个有必要吗？
　　梅子涵：我觉得中国有一些东西，中国的文化当中有一些东西，让孩子知道一下在这个年龄我认为可以。比如三字经，是全本的东西，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全本的东西，那个很长长度的东西，并不是里面所有的三字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情感或者想法都适合今天的人类。其中有一些对他们有用的东西让他们背一点，让他们知道中国有一个《三字经》，有一个《弟子规》我认为是可以的，但是我不同意现在有一种做法，就是让一个小学两三年级孩子花很长时间把《三字经》背起来，穿上古代衣服，摇头晃脑，请问：这种成就感首先谁在那边欢乐呢？是那些设计的这种节目的成年人在那边欢乐，他们认为我们有这样的阅读，有这样的背诵，有这样的集体书声朗朗，就是我学校的成绩，他们用儿童在那边摆弄着他们的办学的成就。儿童喜欢吗？儿童果然很快乐吗？今天的儿童难道没有更多值得他们读的东西吗？今天孩子的面前，中国现在孩子面前他们可以读的书，难道跟清朝时候孩子念的书是一样的，明朝的时候是一样的吗？那个时候是没有儿童专门的东西。所以他们一定要去读一些，因为总是要有阅读，难免的，甚至必然要读一些成年人的东西。而今天儿童的面前，有很多是专门为他们写的书，我们刚才讲的很多更容易让他们读了会愉快起来，喜欢起来，并且能够从当中收获很多，作为一个人所需要的各种各样营养的书，这样一个时代的前提下面，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时代给我们这样一种丰富，适合于儿童的阅读物呢？偏偏要像从前一样，让孩子读那些东西呢？而且整本的读，然后把它背起来，能够背一辈子吗？不会忘记吗？这是我对这个做法一贯的看法，可以让他们知道一些，读一些，但是不要太疯狂。请所有的人在今天这个时代要记住一个道理，今天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是有很多专门为儿童写的，值得他们阅读的，并且这些东西当中拥有着我们成年人希望他们拥有的所有的一切好的思想，好的情怀，好的为人的道理，人格的方向，包括哲学。

    梅子涵：人是活在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太阳的人，太阳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是太阳
　　梅子涵：人是活在记忆里，不是说人一天到晚在那边回忆，不是这个意思。尤其小孩，人是活在记忆里，这个记忆是什么意思？你阅读过什么，走过什么路，吃过什么东西，得到过什么样的爱跟什么样的恨，这个一直在你的心里。你小时候是在恨里面长大就在恨里面。
　　梅子涵：你从来没有看到过太阳的人，太阳出来的时候你也不知道这是太阳，猫头鹰和小鸡的故事，小鸡生活在太阳底下，知道这叫灿烂。猫头鹰不是的，白天它睡觉，晚上睁着眼睛侦查病。太阳一起来很慌乱，这是什么东西，小鸡告诉他这是阳光。你是活在黑暗就是黑，你活在阳光里就有阳光，你小时候读过这样的故事，这是你的记忆，而且是将来你的行动，你的情怀，你有多少温暖，跟你小时候读到多少温暖有关系。
　　梅子涵：甚至和将来的成就都有必然关系，我想一个文明的社会里面有大的情怀的，有温暖内心的人更能挣到钱。我说是文明社会，更能挣到钱。一个满心笑容，满脸笑容的人更能讨人喜欢。不相信一个人在文明社会满口粗话，没有语言的人，开口破口大骂的人，心里面很阴毒的人，会让文明社会更喜欢。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要以今天在一个发展当中的社会的面貌来说人应当怎么样，我们还应该用我们很合理的，符合逻辑和人类的想象来说，一个文明的社会需要怎样的人，我相信是需要充满着爱的人，内心很温暖的人，有着很高的位置，眼睛很柔和的人，做着经济的工作，政治的工作，语言是有诗意的人。这是我们对人类的一个美好的、完美的社会一种合理的现象，而所有今天所做的所有的事情，是为我们合理想象当中的那个语言。
　　梅子涵：我引用惠特曼的一首诗，是一首很长的诗，诗的名字很好玩，一个孩子每天往前走去，意思是一个孩子每天在长大，往前走去。一个孩子最初看到的东西，最初看到什么，最初看到的东西成为他后来生命的一种内容。十九世纪伟大的诗人，用诗写出来的发现，一个人每天看到乱哄哄的那种草，这个草就成为你后来的生命的内容。你每天看到牵牛花，你会认为牵牛花是最漂亮的花，你每天看玫瑰花，玫瑰花成为你未来生命组成部分。我们把它引申出来，诗里面还说到每天慢慢的，粗手粗脚，把每天烧的锅碰一下，你以后做事情也是一个东西往桌子上放，咣一下。我们合理引申出来一个孩子最初让他看到好的东西，好的文学，好的故事，好的童话，好的感情，好的情怀。